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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就像那棵长刺的草，在遭遇雨打风吹以致被拔掉后还能重新扎根。

记者 | 刘车仔

裁剪 | 陆一鸣

三年前，出书品牌乐府文化（现已并入广东东谈主民出书社）的首创东谈主涂涂收到了一份书稿。这些笔墨，和他以往看过的王人不雷同，作者是一个不识字的苗族女性——阿包。

简直长达一年的技术里，在带外孙女、干家务活、照应丈夫的空闲，阿包终于坐下来，对入辖下手机讲述以前的故事，每一段最多 60 秒，她再把语音诊疗成笔墨，然后仔细誊抄在纸上。

故事始于黔东南深山里。1968 年，雷山县固鲁村，一个往常苗族家庭里，一个小女孩诞生了。11 月，贵州漫天彻地里助长着一种长满刺的植物，于是父亲给她起名阿包，真理是长刺的草。这似乎隐喻了她日后的半生。

路边的长刺的草，叫作金樱子。（图 / 吕想音提供）

在书稿的来源，她写谈：

"我不知谈该奈何来汇报我方的东谈主生，许多年里，我一直王人在怀疑，我是不是一个因为投错胎才来到东谈主间的什么动物？我的前世难谈是猪？是牛？是马？照旧别的什么家畜？我因为走错来到了东谈主间，却依旧莫得改变一世是家畜雷同的幸运？"

经由口述转写，这些连她我方王人不可全看懂的笔墨直白却有劲，带着强有劲的对幸运的控诉。少小丧母后，阿包被动退学，20 世纪 80 年代，16 岁的她从深山动身，外出当保姆、当保洁，在底层摸爬滚打，可碰到的悲惨接二连三。阿包被拐卖过、被骗取过，在阿谁社会急巨变化的时间中，她就像那棵长刺的草，在遭遇雨打风吹以致被拔掉后还能重新扎根。

2024 年 12 月，在转折几年后，《阿包》终于由乐府文化出书。

便笺本上的写稿

阿包的丈夫潘年英是第一个打捞那些故事的东谈主。

2021 年的一天，很晚了，潘年英从卧室走到书斋，看到阿包坐在书桌前，正在埋头滴滴答地用圆珠笔在便笺本上写字。阿包莫得读过书、不料志字，奈何还会写东西？

他凑近一看，阿包写的字尽然还不错，笔画明晰，故事也写得好，仅仅错别字挺多。

每天晚上或者中午，在把外孙女哄睡、潘年英也去休眠后，阿包启动暗暗地提起笔来。写什么呢？她想像丈夫雷同写。坐下来，漫长东谈主生中的挂念如雪花般扑来，但她不知谈该收拢哪一派。

阿包写字的条记本，另一边是孙女在上头的画。（图 / 吕想音提供）

2018 年，潘年英因为腰椎间盘凸出请阿包襄助照应，两个东谈主因此再会而连合。在每天给潘哥推拿的技术里，阿包神不知，鬼不觉聊到了旧事。任性一个想绪的线头，王人能拉出一段驰魂宕魄的叙事。潘年英听得谨慎，阿包也讲得越来越多。有许多挂念，她简直保存了半辈子，从来没对东谈主说过。

潘年英是湖南科技大学教师，出于对郊野访问的明锐，他对阿包说，这些故事很有价值，不错写一册书。阿包哪会写？她就说：好嘛，那你帮我写。

一世里，阿包简直莫得写字的契机。这一世，阿包对写字最铭刻的印象是在北京的收留所里，使命主谈主员让她写下名字，好送她回家。那时候她连名字王人写不好，或许我方没写对就错过了回家的契机。

阿包在写字。（图 / 潘年英摄）

阿包想写的愿望第一次知道，恰是在那次被拐之后。她想写下来，让女儿看到我方的日子是奈何过来的。

见潘年英一直忙我方的事情，她决定不等了，去超市买来两本便笺本，像在微信和抖音上跟东谈主聊天雷同，先言语给手机听，再按"转笔墨"键，语音就造成了笔墨，终末她再抄到簿子上。

潘年英以为惊喜，又给了阿包两本条记本，饱读吹她络续写。"它代表的是少数民族尤其是苗族，在（20 世纪）80 年代借着更动绽开的东风，渗入到城市各个界限。阿包的视角，是蚂蚁的视角。"

往常东谈主嵌在时间里的视角一直很稀缺。（图 /《三峡好东谈主》）

断断续续写了半年多，阿包写满了两本便笺本和两本条记本。潘年英接过手来，作念起了当先的裁剪使命。一来文本里错别字许多，也莫得标点，一大串同在一谈；二来许多句子的语义读起来并不完好，许多时候他要重新去问阿包，才能把故事的来因去果写明晰。

之后，潘年英找了好几家出书社，有出书社激情欢迎他，但以为文本太白话化，但愿能把书稿改成像《秋园》雷同的文本。但潘年英以为鉴识——杨本芬是有文化的东谈主，要求阿包的笔墨造成《秋园》，鉴识。

他但愿保留阿包原来的讲述作风。他说，若是造成体裁化的文本，还不如事主用口述来发出我方的声息来得有劲，不仅不可改，还要保留阿包的口吻。

他说："因为履行的荒唐仍是跳跃了作者的想象。阿包的口述，力量如斯巨大，它很径直，简直就能冲撞进你心里。"

眼见出书凄怨，他遐想只打印出来就给阿包的女儿，完成阿包的愿望就好了。没预想过了一段技术，乐府文化的涂涂找了过来。他也容许潘年英的看法，这些笔墨不可改，改了它原来的力量就会隐藏。

最终，乐府文化接过了这本书的出书。他们决定最大限制地保护阿包的讲述，除了错别字和标点、讲述律例的转变，简直是原来的面貌。

作者 : 阿包

出书社 : 广东东谈主民出书社

出品方 : 乐府文化

"像咱们这样卑微的人命"

2024 年 11 月初，我随着阿包和潘年英去摆贝苗寨过苗年。在宾馆的厨房里，阿包端着牛瘪暖锅走出来——这些年来，即便在外面，只消有条目，阿包王人会作念饭。

阿包一米五露面，一稔牛仔裤和一件暗红拈花的上衣，填塞的脸看起来有些亲切可人。在饭桌上，她亲切明快地呼唤东谈主，以至于跟她待在一谈，会很当然地和她亲近起来。

阿包会随时提起手机来纪录生活。（图 / 作者摄）

在吃饭前，安排好人人的碗筷，她便提起手机来录一段抖音视频。在随后几天的路上，只消开一个话头，只消有东谈主想听，阿包便会参加某一段旧事的讲述中。我发现，每讲一句话，她会把尾音稍稍拖长，那是一种诉说的、概叹的音调。这也许来自苗族歌谣的传统。

无意候坐下来，阿包会主动提议唱首苗歌，歌词是现想的，预想什么就用歌谣的时势抒发出来。在寨子里高高的山头上，辽远的雾逐渐散开，视线超越开朗。对着远方的山，阿包启动唱了起来，我听不懂歌词，却感到这歌声里激烈的诉说和心理意味。她连唱了几首，第一首是抒发今天出来摆贝苗寨玩，很振奋。她唱的终末一首，是伤心的歌，亦然她最不可爱的：

"在娘家愁啊，在夫家也愁，去到那山岗，去寻找一株粘稠的草、去找一棵葱郁的树，拿一根绳子，吊死算了，谁东谈主在乎我呢？"

她讲授说："（我）家里穷，想着嫁东谈主会好过少许，可嫁到夫家发现日子更痛心，还不如回家。"从小，莫得东谈主告诉阿包，女孩的幸运滚动，除了嫁东谈主，还有念书这一种。阿包说，这辈子最大的缺憾，是莫得念书。

她说，我方小时候对于"念书才有出息"并莫得观念，但也不知谈为什么，等于突出想上学。

8 岁的时候，阿包的母亲生病死一火了；隔年，继母带来了 4 个孩子，家里一下子有了 8 个孩子要服待。"女孩子读什么书"，于是，家里只消两个哥哥能上学。

阿包小时候的家庭照。（图 / 阿包提供）

直到 12 岁的时候，阿包通过采草药卖钱，才为我方争取了两年上学的契机。但在那之后，衰退劳能源的家里很快又把四肢女孩的阿包叫回家。她在书里写："每当途经学校，听到内部琅琅的念书声，心里就很凄迷。"

自后，因为再也莫得契机，她简直忘光了上课的学问，就连名字也健忘奈何写了。多年前，当她好阻隔易从被拐卖的家庭中逃出来的时候，在北京的收留所里，她被要求写下我方是那儿东谈主，叫什么名字。惊魂不决中，她奈何王人写不出来贵州两个字，连我方的名字底下的一个"日"也写得歪七扭八。她或许写错了，就回不了家。

这一世，阿包的东谈主生充满了利用与悲惨。她以为，这一切王人跟"莫得文化"相关。

1984 年，16 岁的阿包第一次走出大山，到省城贵阳给表姐当保姆。她不仅不识字，也不会说往常话，城市对她来说就像大型的迷宫。每次表姐带她去买菜，走在路上，她就记路上的标记，记取不同的电线杆上的告白，以我方的方式象征空间。

自后，又过了逶迤的几年，她经东谈主先容，意志了大她 20 岁的同乡老赵。她嗟叹我方"头脑简便"，那时以为仅仅交个一又友，稀里隐晦结了婚，自青年了 2 个女儿。她说，那时为什么会在老赵家留住，其实是心里很想有个我方的家，想出去就出去，想追忆就不错追忆。

16 岁的阿包。（图 / 阿包提供）

在城市里，莫得文化的阿包，为了养家生存，简直使尽周身解数，挑煤、扫茅厕、帮东谈主作念家务、卖菜。几年后，她勤恳谋略的家在一场因为"超生"激励的处置中，被打回原型。

最惨痛的挂念，发生在小女儿 3 岁的时候。那时已接连年底，在贵阳东谈主才阛阓，阿包遇到了承诺给她找活作念的生疏女东谈主，三天后，她登上了开向河北的火车。直到进村住下那一刻，她才后知后觉——我方被骗了。那家东谈主花了 3500 元，从东谈主街市手里买下了她。

其实当先她有过被转圜的契机。拐卖的家庭传奇阿包仍是结扎，莫得生养材干了，便让阿包发电报到家里发来赎金抵偿亏损。阿包发去电报后不久，两个穿制服的东谈主上门来问阿包，要不要且归。那时阿包心里没底，懵懂地阔别了，"那时那儿知谈嘞，怕又来了个骗子，不知谈要被骗到那儿"。讯息传回老赵那里，老赵以为，阿包跑了，不追忆了。自后，在我方的书稿里，阿包讲述了我方怎样出逃，在两个多月后回到家里。

但像阿包这样最终逃出的被拐女性，少之又少。在阿包被拐之前，她的亲妹妹曾经经失散了长达 5 年。简短在 1989 年，阿包妹妹和同乡一个女孩初到贵阳找活计，阿包铭记妹妹和阿谁女孩一大早就搭乘公交车到东谈主才阛阓，之后就没追忆。

5 年后，阿包与妹妹再会。妹妹不是一个东谈主回家，她还带着丈夫和犬子。阿包说，当年妹妹被拐到安徽一个偏僻的农村，发现这男东谈主用功、东谈主挺好，就留住来了。但对于妹妹那时的对抗和最终怎样接革职运，无东谈主通晓。

与妹妹一同被拐到安徽的阿谁女孩就莫得这样"行运"——那家男东谈主可爱打东谈主，且游手偷空。多年后，女孩仳离并逃回桑梓，自后再婚了，可日子并不幸福。

在书的收尾，阿包写谈："像咱们这样的卑微的人命，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。"

潘年英说，阿包把她的遭遇王人归结于不识字，但实质上，这是"一个前工业社会的东谈主来到了当代社会所遭遇的窘境，像寨子里许多学问分子，懂得艺术、医术和地舆，却也并不识字，因为苗族本莫得书面的笔墨"。

对于阿包启动写我方的故事，潘年英以为讶异，同期又以为情有可原。他说，"某种道理上，人人王人以为她有点蠢，老是犯初级无理导致被骗"，但实质上，她"很机灵，许多东西一学就会"。在病院考试科打扫卫生的时候，阿包以致是医师的"助理"。

潘年英提及前几天汽车的挡泥板掉了，他从网上买了一个追忆，后果阿包我方拿了个用具就把它装好了。

阿包果然机灵活泼。在摆贝游玩的几天，我拿着个相机随着跑，遇到真理的东谈主却不好真理拍，阿包就热心肠拉着我径直跟村民疏导。在苗年节典礼启动后，村民们吹着芦笙转圈跳起了舞，时局吵杂无比。阿包简直冲到最跟前，举入辖下手机尽情拍。

阿包给村里的老东谈主拍照。（图 / 作者摄）

坐在亭子里休息，阿包启动整理素材。我发现她的像片，构图尽然很好。她熟谙地把东谈主表情太僵硬的像片删掉，说"不当然"。这几年，阿包仍是成了潘哥的影相助手，因此也学了不少。

老来的爱

2019 年，当潘年英谨慎提议和阿包在一谈，那时阿包的丈夫老赵仍是因癌症死一火多年，阿包我方王人以为不可想议："你是大学教师，我一个字王人不料志，奈何配得上你？"阿包的女儿也以为潘年英在开打趣："以他的条目，奈何看得上你？"

但某种进度上，是阿包拯救了潘年英。2018 年，潘年英与夫人的婚配走到尾声，腰椎间盘凸起以及各式非常王人找上门来，他的躯壳超越病弱，"那时连步辇儿王人成困难了"。他心里预判，我方"可能是到尾声了"。

潘年英预想了前妻的表妹——在病院作念护工的阿包。16 岁刚到贵阳的时候，阿包等于帮她的表姐和潘年英照应他们的小孩，自后潘年英和阿包还有几次相逢，彼此留了电话号码。他想请她来照应我方的终末一程。

在贵阳高铁站，阿包见到了潘哥，"一稔一个军大衣，提着一个包，拄入手杖，戴着一顶帽子，像个老东谈主，看阿谁脸"，阿包一下忍不住掉了眼泪。

在贵阳女儿的家，阿包像在病院当护工照应病东谈主那样照应潘年英：每天，先用灌满热水的玻璃瓶子热敷，接着每次推拿一个小时。那时候，阿包才有技术问起潘哥奈何造成这个神气。她也讲起我方从前的资历，潘哥老是静静听。无意候听着听着，潘哥凄迷得掉眼泪。阿包说："很少看到男东谈主流眼泪。"那时她心想："这个男东谈主的心好软啊。"

他形容我方像"一个落水的东谈主"，而阿包是那根浮木。在阿包家里的 40 天，他感到久违的家庭和蔼，他预想小时候生病，只消母亲这样眷注过他。

阿包与潘年英在摆贝苗寨。（图 / 作者摄）

他聊起与前妻失败的"学问分子式"婚配。两个东谈主因为体裁醉心走到一谈，然则"学问分子王人太有方针了，固持、复杂，太难疏导。学问分子想象有一种灵魂的交流，其实阿谁东西并不存在，灵魂长久属于你我方，是很清闲的，反而我以为阿包很简便，我也很简便"。

在与前妻仳离后，潘年英净身出户，把屋子和几万本书留给了前妻，身上只剩下 80 元，住进了学校的办公室。阿包来了之后，看到潘年英的床是一块木板，用书叠起来垫着。

阿包的到来，带慎重建家园的气魄。2020 年，阿包带着潘年英，一谈在外面租了个很破的屋子，花了几千块钱装修，买来书架、电视、洗衣机、雪柜和一张陡立铺的床，把日子重新过了起来。尔后，潘年英的腰病没再复发，躯壳气象也日渐好转。

在去往摆贝苗寨的路上，同业的潘年英的两位故旧告诉我，潘年英这些年年青了好几岁，气象王人不雷同了。潘年英笑着，"就像鱼离不沸水，鱼到了水里就会活过来"。

这些年，他们简直寸步不离。一谈外出磨真金不怕火，一谈接送外孙女，自在的时候，两个东谈主开着一辆雷同上了年龄的车四处看景象。无意候潘年英出去拍摄，阿包等于影相助理；退休前的终末一堂课，潘年英也叫上了阿包，让她坐在终末一滑听课。

在前不久，潘年英写了一个演义，演义里是他和阿包出行的果然资历。在黔东南深山的寨子里，他们遇到了简直无法通过的野路，傍边等于绝壁，却无法掉头，只可硬着头皮往前。潘年英让阿包下车，去前头襄助看着。

过后，他对阿包说，其实那时是想让她下来，万一我方掉下去了，也且归透风报信。阿包说，你王人死了，那我还活什么，跳下去得了。

看得回光的屋子

汽车络续开往摆贝苗寨。车行驶至榕江县，咱们遇到赶场，便下车去凑吵杂。阿包见到土产货的百香果，熟谙地讲了价，清冷地买下了 10 斤的百香果，接着又买了不少猕猴桃和丑苹果，满载而归。

等且归的时候，我和阿包一时找不到潘哥的车。过了会儿，潘哥张惶地找了过来，嘟囔着，"女生等于标的感太差，你看女司机 …… "

阿包不投诚，"咱们女的标的感不好？咱们女东谈主一天忙几十件事情，忙这忙那，你们男的一天就忙两件事，等于使命、作念我方可爱的事"。

阿包很忙。每天早上 5 点多起来，跟入辖下手机上的视频舞蹈一个小时，接着准备早餐，世俗是一杯牛奶、一个鸡蛋和馒头，然后洗衣服、打扫卫生、给潘年英作念照应。每天忙完一切事情，阿包会在我方的房间里唱歌、舞蹈，望望短视频；而另一间房里，潘年英则看书、写东西，互不侵犯。这是他们的日常。

阿包在摘菜。（图 / 吕想音提供）

前几年，大外孙女莫得东谈主带，她就到贵州兴义的女儿家带大外孙女；小外孙女诞生后，她把小外孙女带到湖南湘潭一谈生活。

阿包简直忙个持续，在兴义、长沙以及潘年英的桑梓之间驱驰。直到旧年，外孙女上了幼儿园，阿包终于有了一些自在。但紧接着，潘年英的姆妈病重，不可自理，阿包主动承担起照应老东谈主的职责，给老东谈主洗漱、翻身推拿、喂饭、作念理疗。最近，阿包或许老东谈主夜里有需要，干脆跟老东谈主睡在一谈。

在外出的几天，每到一处，只消有厨房，到了饭点，阿包就会飞速取材，张罗起饭菜，连早餐王人不会放过。她给我看她的手，"你看我的手，咦，干活太多，王人成这样了"。我问她辛不艰辛，她说"固然艰辛，但我仍是习尚了照应别东谈主啦"。

从前在病院的时候，她照应病东谈主；之后她又昼夜持续地照应病重的老赵；父亲生病的时候，也全由她照应。有一次父切躯壳不可动掸，她给父亲刮痧，热敷，没过几天父亲尽然又能步辇儿了。她似乎等于有这样的人命力，有她在的场地，即便原先寸草不生，也能重新长出花儿来。

阿包说："其实这（照应潘年英）像是我我方的一份使命，有我的自制，也有他的自制，我看他电脑里仍是存着好几个书稿要写。"

潘年英说："在阿包所有这个词这个词东谈主生中，（她）莫得见过一个东谈主是像我这样安舒畅静地一个东谈主待着的。她是向往这种文化生活的，她我方莫得念书很缺憾，是以拚命让两个女儿上完大学。她之是以很自得为我作念许多事情，是想让我从简更多技术坐在书桌前看书写字。"

阿包有一个朴素的信念——东谈主心换东谈主心，对别东谈主很好，别东谈主也会对你好。潘哥说，多来年，她靠着我方的和睦对抗出我方的幸运，就像在病院打扫卫生的日子里，她为别东谈主计议，也因此换来了一些契机。

阿包在路上。（图 / 作者摄）

阿包刚与潘年英在一谈的时候，阿包的女儿小菊就世俗问姆妈："我说姆妈，你跟潘叔叔平时到底有莫得话说？他整天看书、写稿、去上课，你干啥呢？"小菊一度以为：潘叔叔是不是等于找了个保姆？但自后她发现，大概不是这样，姆妈也在向潘叔叔学习，姆妈这些年改变了许多，目下尽然写起了书。

自从小菊记事起，姆妈就莫得一天不上班，一天打几份工。她说，姆妈童年时，家里有 8 个小孩，"在那时男主外、女主内的家庭里，后妈方丈，她很需要去推崇我方，否则会被骂——你不为别东谈主作念什么，别东谈主凭什么给你饭吃，给你场地睡？这个资历拔擢了她一辈子王人需要持续地吃力，持续地作念事"。

"一定要给别东谈主创造价值，否则就会被别东谈主烧毁。"小菊说，"我以为她突出有被东谈主烧毁的嗅觉，但我莫得这种嗅觉，我很感谢她，拚命给了我完好的童年。"

小菊看过阿包还没写完的书稿，她在电话里倏得说了许多，"我知谈我姆妈如实不一般"。她不敢想象姆妈被拐的那段资历，她说："嗅觉若是换作是我的话，可能就死定了，外出回不来了，但我姆妈大概有一股劲 …… "

阿包挂念中最灰暗的其中一段，是在阿谁分不纯洁天和暮夜的地下室。在逃出河北家庭的时候，她被送进了北京的收留所。阿谁"地下室莫得窗户，一间一间的，莫得门，内部七八十个女东谈主，有的在哭，有的在打架"。在恭候的日子里，地下室昼夜开着灯，莫安妥然光进来，不知谈白日与暮夜，她以为我方随时也要像其他东谈主雷同，又哭又笑地疯掉。

想起这些，她对我说："是以说，我死过一次，腾达了。"

十几年前，贵阳市启动方针一个名为花果园的雄伟的棚户区纠正搬迁技俩，在市中心的南明区，将会建一个寰宇最大的动迁小区。阿包在那时的老板程丽（假名）的饱读吹下，决定去买一个属于我方的屋子。

那时花果园楼盘还未动工。房产销售问阿包：你想买几楼的？阿包心想，越高越好，高处有光，终末她选了 39 楼。尔后几年，楼房拔地而起。

她可爱这个屋子，不错俯视所有这个词这个词贵阳，看得见全城的景象。自后她和潘年英搬进去住过，潘年英恐高，老牵挂火灾。阿包见笑他，"我说老潘，你怕死啊。"潘年英可爱舒畅，阿包可爱城市的吵杂，在贵阳几十年，她有许多姐妹，逢年过节世俗一谈出来唱歌舞蹈聊天。她跟我说，其实，"若是莫得跟潘老诚，我目下的日子也不会差。打几份工收入起码有四五千。我不错一直凭我我方的材干，把日子过好"。

目下，她把屋子租了出去，随着潘年英到桑梓去。潘年英一辈子的书写与家乡相关，退休后，他有个愿望，想在桑梓盘杠村建一个书院。这几年，潘年英的累积和退休金也简直用于书院的树立，两口子因此省吃俭用。阿包说，"他是个名东谈主，想要回家建屋子，我能理会，也赈济他"。

在潘年英的饱读吹下，这两年，阿包仍是写完另外一册书，瞻望叫作《姊妹》。那些憋在心里的故事，她还有好多好多没讲完。

校对：碰见；运营：嘻嘻；排版：锂离子

原标题：《阿包：一个文盲女性的书写理想》欧洲杯app